空城
我怀念过去的你,怀念我留在河堤上的十七岁,怀念曾经因你的微笑而带来的晴空,那些混乱的记忆,犹如一道道天线,不断地提醒着我,曾经的我走失在你的城。
——题记
我叫莫然,三年前,我在中国的西南角生活,很多时间都是在念书,很多时间我都不讲话,很多时间在外面流浪,很少时间在家,很少时间和朋友在一起。但我不感到孤独,这就是我的生活,日复一日的继续。
至于你离开以后的生活,我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,它刻进了我的生命,留下深刻的痕迹,日日夜夜在我的血管奔流,不肯停息,一直绝望的歌唱。
而歌唱的旋律,破裂而华美,如同暮春的烟花惨烈的调零和飞逝。
西南角的城市不大,但从来没有给人拥挤的感觉,街道大多数都不是平直的,有很多转角,街上的东西很多,价格很实惠,特别是傍晚的时候,闹市区旁会摆很多卖小吃的店,
味道很好,辣辣的,香香的,让人流连忘返。
小学毕业后,我就一直住在我姑妈家,爸妈说,这都是为了以后能考上好的高中,有个好的未来。听大人们都说,姑妈所在的小镇,教学质量比我家那里好,在那里读书,肯定会有出息,能上那个最好的高中。
姑妈有个儿子,叫安然,差不多和我一样大,他有长长的睫毛,白析的皮肤,修长的手指,长得很好看。头上总带着一个复古式的大耳机,声音开得满满的。好象也不太喜欢讲话,从我搬进他家,到初中毕业的那天,我们都没讲上完整的三句话。
后来,听他朋友说,他不喜欢我,因为我的到来,打乱他平静的生活,夺走他的一半幸福,如果我在他妈妈面前打小报告。他会让我死得很难看。
从那以后,我对他怀有恐惧感,害怕他那天看我不顺眼,会让我死得很难看。
于是,总是小心翼翼地过的每一天,不太喜欢出门,喜欢待在房间里,看书,听歌,画画,有些时候,累了,搬椅子到阳台上,坐在那里。看楼下的风景,想念爸妈。但从来没有哭过,可是总感觉寂寞、苍凉。内心犹如黑洞,总看不到彼岸。
西澈出现的那天。阳光格外明媚,我坐在阳台上画梵高的《向日葵》,夏天的风从我的脸上掠过,轻轻的,凉凉的。有一种心安的感觉。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,应该是安然回来了。突然,门被推开了,脚步声越来越近,沾满颜料的画笔从手里滑落,铺在画板上的白纸,顿时,渲染开来。他吃惊的看着我。然后盯着那幅画。
“对不起,我走错房间了,是来找安然的。我叫西澈”。他显得有些不安。
“没关系,他的房间在上面那层。”我呆滞地说
低头去捡画笔,手指刚碰到笔,却被一只手拖住。
“让我来吧!”西澈俯身捡起。白衬衫在风的吹拂下,恍如一只黑夜里的蝴蝶,是那么明朗。
就这样,我遇见了西澈。
西澈是安然要好的朋友。总看到他们两个人,在一起。背着吉他,骑着单车,在小镇里的每一条巷子闲逛,抬头仰望寂寥的天空,是否在寻找什么。
他说,他喜欢西南这个地方,但不喜欢的西南夏天,因为,西南的夏天,象一个善变的女子。中午还是艳阳高照,傍晚的时候,天空就会骤变,呈现大片大片昏黄,压抑得透不过气来,即着大雨瓢泼降至,天空顿然豁朗。
其实,西澈原来是有女朋友的,一张小巴掌脸,一双眼神锐利的大眼睛。她像柔软的蔓藤,缠绕在他的身边,将他勒得喘不过气来。但我从未见过 。
莫然,莫然。每次叫的时候,他总会轻轻地拍我的头,对我说,你的眼神为何如此落寞。
我总是沉默,不知道该如何作答。
他喜欢带我去看铁轨,每次,我们站在铁轨旁,看着呼啸而过的火车,摇摇晃晃地向远方时,西澈就会拉着我奋力往前跑,直到我们累得跌倒在铁轨上,他说,有一天,一定要带我离开这里,去远方。
于是,我对远方,始终怀着向往。憧憬着,我和西澈踏上火车的那一幕。
我想,那时候,我应该是很幸福的。
阳春三月,纸鸢花开满了整个山头。红得灼灼在燃烧,染红了半边天。我和西澈、安然爬上小镇最高的山梵净山,说要一起看山上早晨的云海和日出。纪念我们在一起度过的五年时光。
早晨,三个人背上沉重的物品出发,崎岖的山路,迂回曲折。爬到半坡,大家就喘不过气来。路上沉默着,一步一步向山顶奋勇前进。到山顶时,太阳开始露出来。过渡到通红。远处的地平线渲染成浅浅的金色。
西澈拉着我和安然的手,兴奋地朝着对面的山。大喊,我们要一起幸福,永远在一起。山谷冲出的回音,灌进我的耳际,久久挥之不去。
转身瞥见,安然正看着我,嘴角上翘,弯成好看的弧度。
原来,他也有不讨厌我的时候。
在山巅瞎逛了了半会儿,来到了半山的寺庙里。朱红的墙壁格外耀眼,里面分了好多区,有各路佛,栩栩如生的模样,蕴藏着浓厚的宗教的文化。一见门,老和尚迎过来说,各位施主,求个平安符,保个平安。
下山的路上,天突然下起了雨,淅淅沥沥的雨缠缠绵绵,崎岖的山路更难走。稍微不注意就可能滑到山脚。每个人都小心的走着。雨越下越大,山路起了洪流,不知道在雨中走了 多久。头开始晕,渐渐失去知觉。醒来,躺在床上,手上打着点滴。安然,坐在床头。身子趴在床上,安静地熟睡着。
原来,我在下山的途中因被雨淋感冒发烧,最后,走着走着,晕倒了。是安然背我回来的。然后,一直待在我的房间里,守着我。
之后的生活和往常一般慢慢继续,西澈,依旧每天和我混在一起,有时候,会加上安然。三个人去场电影,或者去铁轨上闲走。但对于安然从什么时候不讨厌我,一直是个谜。
盛夏将至,空气里弥漫着躁动的味道。放学的路上,我和西澈,安然并排走着,西澈的手不安分的一只搭在我的肩膀上,另一只搭在安然上,谈论着,考试后,去哪里玩。
西澈、、、西澈、、、,声音滑破了长空。
停下,转过身,一位身穿桔红色公主裙的女生,朝这边走来。西澈的手从我的肩膀滑落,脸上的笑容不见了。
“我回来了,西澈。她是、、、、、。”那女生死死的盯着我,好象要看出什么。
“她是莫然,我的朋友。这是晓溪”西澈严肃地说到。
我、安然跟西澈道别,离开。觉得心里空荡荡的,好象有什么东西丢掉了。
站在窗前,望着远处的稻田,黯然伤神。天色渐变成纯色,下起了大雨,风逼近雨滴,滴哒着窗户。窗外瘟氲的路灯光,在雨中,犹如一只只汁水散溢的橙。
一阵大风袭来,小镇停电了,变成一片漆黑。整座房子空荡荡的。我固执地站在原地。赤脚透着凉气。安然走进来,把我抱起,轻轻地放到床上,盖上被子。
“好好睡觉。”手从我的额头轻轻划过,在脸上停留几秒,收回去了。
仅仅几秒,恍如一场梦,而我的心却颤动不止。
放学后,一个人去看铁轨,站在路边,呼啸而过的列车阵阵长鸣。路边的狗尾巴草欢快地招摇。赤着脚走上铁轨,有一种心酸的感觉涌现。
我在害怕什么,我在逃避什么。
绵绵细雨退去,迎来了下夏日里的晴空,走出门,明晃晃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。西澈,站在路口,白色的衬衫,细软的头发,泛着细碎的亮光。象梦里天使,是如此明朗。
“下午,带你去个地方,放学后,我、、、、、、等你。”分开时,西澈有些不安地说
看着离开的背影,猛然发现,他的肩膀已经那么宽。而我一直没注意。
穿过喧闹的人群,拐过一个个相似转角,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废弃的楼房。墙的有些部分已经坍塌,玻璃窗布满了灰尘。墙壁上缠绕厚密的爬山虎,翠绿翠绿的,风吹过,发出浅浅呻吟。
西澈,站在楼房前,静静地开始发呆,皱起淡淡的眉。
“这是,我小时候的家,曾经住着我爸、我妈和我。后来。我爸独自一个人去了远方,就再也没回来过,我妈说,远方有一个美好的名字叫天堂。后来,我妈和晓溪的爸在一起,然后,就搬了家。但,每年,这个时候,我都会回来、、、、、、。”
我诧异地听着,心里酸酸的。什么也讲不出来。
走过去,站在他旁边。风皱起千层浪,墙上的爬山虎渐渐摇曳。越显得单薄、无依
西澈,转过身,紧紧地拥抱,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,抬头。远处,地平线上挂着半个夕阳,红红的,暖暖的。
原来,他有如此心疼的记忆。而,我从未知晓,从未关心过。
回到家,站在窗前,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。一只小猫,游荡在灯下,不时,懒散地发出,咪咪的叫声。渐渐,我泪流不止,心里空荡荡的。
原来,我们每个人,倔强、高傲的外表,抵挡不住一丝寒风的渗透,终会脆弱。
莫然,我妈叫你下去。安然依在门口,皱起浅浅的眉,是否还有什么话。可终究什么也没说,转身下楼。
睡觉前,习惯地把电话关机。刚碰到电话,西澈传来简讯,今天,不好意思,早点睡。
梦里,一片黑暗,不停地奔跑。远处,西澈站在黑暗的尽头,努力地朝我招手,可却离我越来越远,累了,停下来。发现,安然,一直在我身后不停地奔跑,累得脸色泛白、、、、、。
醒来。棉布睡衣都全湿了,窗外,还是一片漆黑。我感到全身软软的,一点力气也没有,想喝水。缓慢走下楼梯,大厅里的台灯还亮着。安然,依在沙发上,似乎睡着了。拿起杯子,轻轻地走向饮水机,按下按钮,心怦怦不已。
你还没睡啊,这么晚了。
我转身,准备指杯子,说想喝水。杯子却不小心从我的手里滑落,溅到脚上,开水迅速蔓延开来,光溜溜的脚背长出妖艳的红色,顿时,我象一只欲坠的毛毛虫,狠狠地摔在地上。死死地盯着碎了的陶瓷杯,忘记了呻吟。
安然,从沙发上弹起,走到我身边,迅速把我抱起,放到沙发上。走向厨房,拿着醋出来,悄无声息地擦起那些红色的泡。转过头,眉紧锁,略带生气地说,你怎么总这样不小心啊。心一阵酸疼,眼泪开始泛滥。他,安静地伸过手,拭去我脸上的眼泪。凑近,在额头,轻轻一吻,紧紧抱着我。
我,木然地抱着他,心里一片空白。
久未放晴的天空。湛蓝湛蓝的。走在河堤 ,一阵阵暖风刮来,脚步声一直不休地传入耳际。周围泛滥着躁动的味道。手指轻轻划过一幅幅陈旧的石刻画,如实的沉重感接踵而来。抬头欢笑,不远处,两个熟悉的身影,映入眼帘。娇小的身躯,紧紧依偎在厚实肩膀上。缓慢地走向河堤的尽头。脚不由自主地向前伸一步,终还是收回,停留在原处,蹲下,紧紧地抱着自己。
原来一切只是一场梦,还没等我开始,就已结束。
盛夏降至,到处洋溢着生命的乐章,象是在赴一场生命之约,华美而壮烈。四个人悄悄侧门溜讲校园,校园里一片安静,昔日怒放的白玉兰正凋谢,散落在青石板上,白的让人莫名的感伤,不由自主地蹲下,轻轻地抚摸。西澈,拿着那台用胶片的老照相机迅速对我聚焦,来不及躲闪。晓溪在西澈旁,赞叹道,这景致真美。你们学校不赖啊!我们三人相视而笑,继续我们的取景。熟悉的物和景在取景框内别有一番味道,红砖墙的老教学楼;操场上的那课百年老树,大半枝丫都干枯了;那小块最原始的泥巴跑道,被铺上零零散散的煤沙;香橙树下,那一排排石凳;一大片桃园;一大片香樟树。
坐在石凳上,享受盛夏缝里的阴凉。安然和我翻阅刚拍下照片,晓溪和西澈坐在对面。两人对学校的景致相谈甚欢。不时地对我和安然做鬼脸。回家的路上,她放慢脚步,附着我耳朵说到,莫然,感觉安然对你有一种说不清的情愫,就恍如当年,我对西澈一样。然后,笑着跑回西澈身边,转头对我坏坏一笑。
一种说不清的情愫,字字刺中我,扎进奔腾的血管,蔓延每一寸发肤。
水汽酿成一层层薄薄的雾,笼罩整个小镇。撑着伞,游走在有些喧嚣的街头,过往的人群接踵而过。不时,手中的伞挣脱。飘进雨溅落到肩膀上,一阵阵冰凉,身子开始哆嗦。拽着伞,冲破一个个迎面来的伞,奋力奔跑,街道的景致从视线脱落。
似乎一双手,把我抱住,温暖一点点渗透到我。隐隐约约嗅到一种味道:衣服上的柠檬清香。睁开眼,房间折射着一种陌生的气息。西澈从窗户旁走过来,伸出手,靠近我,越来越近。我紧紧闭眼,感觉空气在发酵,手落到额头上。
你在雨中,晕倒了,现在还有点发烧。安然,等下来接你。西澈放下手,抽身站起。
雨后的夏夜,空气湿漉漉的,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,路灯发出昏暗的光线。安然安静地走在我旁边,一句话也没讲,让我有些莫名的恐慌。突然,揽过我的肩膀,略带生气说到,你总让人心疼,心疼的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。
莫然,声音划破长空,打破了寂静。我停下脚步,不由自主地张望。西澈站在路灯下,皱起眉。走到安然身边,两人把肩膀碰在一起,相视微笑。走到身边,把手机递给我,一句话也没说,转身离去。看着他决裂的背影,挥起的手,停在半空,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
梦里,一片黑暗,一条,一条的蛇,发出幽蓝光,吐着信子,向我涌来。我不停地奔跑,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,可一直找不到。
莫然,莫然。睁开眼,姑妈,坐在我床边,紧张地看着我。你又作噩梦了,看你头发都湿透了。来,喝点姜汤,然后,出去走走,别待在房间里。
行走在街道边,炎热的阳光挥洒在身上,暖烘烘的。络绎不绝的旅人接踵而过,停下来,坐在椅子上,开始揣摩着他们的干净而疲惫神情,想起看过的一段话:每个人都有远行的梦,远方总是一个美丽的诱惑,其实,即使行遍天涯,生活也永不会如我们幻想的那般色彩。于是我们总会迷失于异地空倥偬的街头。空洞的眼神,游离的目光,不知所措的神情,防卫的姿态。
一双手遮住我的眼睛。睁开眼。晓溪站在我面前。你在这里啊!在想着谁呢。
在想你呢!晓溪盯着我看了一会儿,还是摇了摇头。若有所思地说道,晚上,记得,去北街13号(西澈生日)。
天渐渐昏暗了下来,小镇西边最后一缕霞光退去。北街的灯亮起,折射出一张张浑浊的脸,过往的行人络绎不绝,街边的小吃店繁忙起来。抱着一大束百合花,欢喜的推门,桌子上的摆放的一瓶瓶酒格外耀眼,昏暗的角落里,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。瞬间,停在那里,忘却自己该逃,脑袋里曾放映着一场无法看透的电影终于结束,眼泪,泛滥下来,开始清醒,转身就跑,晃过一个个转角,穿过一条条街,停不下来,刺耳的车声,绵绵不绝。一束束刺眼的光,交错着逼近,照亮了整个天空。哐的一声,暗了下来。
莫然,莫然,急促的惊叫,戛然停止。
醒来,窗外,挂着一片片泛黄的树叶。姑妈坐在床前,憔悴了许多,头上出现了几缕白发。看着我,微笑。紧接着,一大群人,带着迷惑的神情,围拢过来。可,却没有安然。莫然,莫然,急促的惊叫画面,冲击着大脑,不安的预感涌现。
安然,安然,安然呢!当我撕心裂肺叫起来时,姑妈沉默不语,眼泪子在她苍老的脸上,汹涌流淌。我奋身站起,身子倾倒一地,腿还是纹丝不动摔在地上,刹那间,明白,我,莫然,从醒来的那一刻起,就被宣判一辈子再也站不起来。除非,除非,不要醒来。
西澈伸过手来,按住激动的我,一遍一遍地说,莫然。莫然对不起,都是我的错,安然,安然他,也在那场车祸中,奄奄一息,当他听说,你眼睛再也无法重返光明时,放弃了医治的一丝欲望。决定把他的眼角膜给你。希望你能好好的替他活下去。他说,绝对,不能让你一辈子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,他受不了,受不了。
喉咙里,压抑的呼唤,终于破灭了。
西澈拿出一本褐色的本子,坐在床头,轻轻读起来。
那一年,有了一个妹妹,她叫莫然,和我一样,她不太喜欢讲话。
那一年,那天,我看见她哭了,我心里好难过。
那一年,偷偷看她画画一个下午,
那一天,她生病了,我守了一个晚上,好累,好累,希望她快点好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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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天。我知道一个秘密:我和莫然其实不是兄妹,因为我是个孤儿。
最后,我们都会离开,我知道,你一定会哭的,阳光里渐渐低落的喧哗,华丽而凄美的浅唱,嘎然而止。 空气,尘埃和笑语 ,消失了,却没有不安。 亲爱的,让我去远方吧! 当想念堆积成河 ,泛滥、 泛滥,淹没那些疼心的美好,轮回里 ,我们依旧完好, 不再檫肩而过。